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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匠服酸汤经典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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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六堡村的东家人做豆腐要用自家酿制的酸汤水去点。酸汤既不能太酸,也不能太淡。酸了点出的豆腐太粗,淡了点出的豆腐太少,要不酸不淡,恰到好处,点出来的豆腐又多又嫩,用我们东家话说,那叫“服”。同样的道理,同样的一句话,从一些人的嘴里说出来,可能不中听,而从另一些人的嘴里说出来,却让人心悦诚服。这也叫“服”。

铁匠服酸汤经典散文

我们对面紫竹寨的铁匠就是这样一个人:对于他心“服” 的人,他会尽力相助,不求回报。得到铁匠帮助的人,我们都会说,你的酸汤好,铁匠“服”。从此“铁匠服酸汤”这句话就在我们村流传着。对于他打心里不“服”的人,随便你怎么求,他就是不答应,特别是在打铁这件事上更是如此。

铁匠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一手打铁的好本事,经他手打出的镰刀、斧头,那钢声、那刀口、那火候,真是没得说的。凭他的这身本事,分田到户后,他若开一个铁匠铺,为本村农户加工铁器,肯定是一条生财之路。可是铁匠就是不这样做,他只为他心“服” 的人做事。

我就亲眼见过铁匠不愿打铁的事。有一回,寨上的双桥来找他打锄头,愿意出钱,好说歹说,他就是不愿意,不时找各种理由来应付。他讲得最多的理由是,没有碧波象塘的煤,那时万万打不好锄头的事。在一旁的铁匠侄子文大实在看不下去,气愤地说:“打铁那要象塘煤?打铁要的是酸汤。”我们在场的人都笑,双桥从铁匠家出来,摇头叹气说:“我的酸汤不服。”

那时候我们女子学校老校址在铁匠家门前,我在那儿当代课教师,常常跟铁匠一家围坐在他家灶膛前的火笼边,静静的听他摆谈他的`一生经历,任凭那寒风从四壁吹来,卷起那地下脏兮兮的灰尘,落在我们的头上脸上。大家都笑说我的酸汤好,铁匠“服”。其实我哪有什么“好酸汤”,我只是愿意倾听铁匠摆话而已。他摆他小时候家里穷,什么重活都干过,长大了有力气,就去学打铁。铁匠说,打铁不发财,你听听那打铁声“叮当叮当”和烧红的铁器放在水里去火的声音:“哧——”,那哪是“叮当叮当——哧!”分明就是是“顿打顿吃——穷!”因此铁匠从来不把打铁当回事。而铁匠摆得最高兴的是他青年时当贫协主席的事。那阵子刚解放,他出生好,大家选他当贫协主席,可想而知,那可是翻身农奴当家作主的大事,怎会不高兴!只是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,只有静静的倾听他述说的成分,但从他的谈吐和眉宇之间,也能体会出他内心的喜悦之情。后来摆到他晚年丧子,大儿子不幸离去,刚出生不到一年的孙子也跟着去,接着儿媳改嫁,用他的话说,那是“去一人,走了仨”。说着说着,不禁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。我只好给他递上准备好的一支廉价香烟(吸烟是铁匠一生嗜好),小心劝慰他。

第一次听铁匠的述说,特别是讲到后来,他晚年丧子,很是同情的。可是后来,每次听他摆,都是一样的,像祥林嫂在诉说,我就再也听不下去,特别是讲到他晚年这一节,我就借故有事出去,不再听了。

尽管如此,铁匠仍然对我很好。每到开春时节,铁匠会打好一把锄头或一把柴刀什么的送给我,并对我说,当代课教师工资不高,要种点地才能养家活口。我收下了,很感激他。

我还记得有一回,是修建“福杭贵成”光缆通信工程过我们村的时候,几个兵抬着缺口的钢钎、十字镐来找铁匠。大家心想,这些兵与铁匠从来没有交情,更没有酸汤可言了,肯定不愿为这些兵打铁的。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,看看铁匠会找哪些理由来推托。

只见那几个兵把手头的钢钎、十字镐一放,给铁匠递了一支烟,铁匠接了,那兵赶紧给他点烟,他深吸了一口,二话不说,把地上的钢钎缺口的那一头放到炉火里,哪些兵见了,一人拉风箱,二人抡大锤,还有一人添煤。不一会儿,铁匠铺里叮当叮当着响,火星四溅。铁匠嘴里不断的念:“这几个小伙子打得还算合手,合手……”隔着摇曳的火焰,只见铁匠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!

铁器打好了,领头的那兵硬塞给铁匠二十款钱,兵说,我们不能让您老吃亏,这是我们的纪律。铁匠死活不依,他说,你们修的是国家工程,我帮点忙,那是应该的,我还当过贫协主席呢!难道就没有点觉悟?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,声音越争越大,我在学校里都听见了。最后我出来,建议那几个兵拿二十块钱去买烟给铁匠。我跟他们讲,买十块钱一条的那种,老人烟瘾大,只贪多,不图贵。兵们买来烟,这事才算结束。

后来我们学校搬到了现在的新校址,离铁匠家远了一些,我跟他来往少了,也没时间再去听他的回忆。偶尔到他家,只听他叹气说,现在搞单干,干活没当年有干劲。看得出,他又要沉如当年的回忆中去。因为年龄的原因,现在铁匠已经不打铁了,我们村还出了几个年轻铁匠,但都没有老铁匠出名。